渭川

倒计时 Countdown

梗：世界上有些人手上会有一串数字，那是距离遇见他们一生中灵魂伴侣的倒计时。

吐槽：我写的第一篇凯源终于完结了，在半年后……不好意思结尾很仓促！鞠躬！在此感谢所有催文的同学，你们是懒癌的最佳疗法！

重庆的夏天热得惊人，王俊凯坐在课桌前只感觉背上的汗珠在滴溜溜地往下滑。他往前倾了倾，好让某颗在他突起的肩胛骨旁悬而又悬的汗珠一滑到底，融进蓝色的校服短裤边里。

 

讲台上，老师正在为这群一年级的学生示范数字“8”的正确写法，右上起笔，原地收笔，一气呵成。可有些人就是学不会，非要将好端端的一个数字分成上下两个圆圈。王俊凯不属于那些发育迟缓的学生，他早就掌握了所有数字的写法。内心中，他早就将这些简单的符号描绘过千千万万遍，就算记不住，他低下头也能看到了。

 

就在手腕的内测，一小串数字排成一个横排，最后的那个数字和手掌连接处的几条横纹挨得很近，一定要把手向外打开才能看得清楚。

 

这串数字的意义王俊凯心中早已明了——前四位是天，后两位是时，再后两位是分，最后的两个数字则是秒。

 

他把手腕反向打开，几秒过后，一个“8”就在最后那位上闪过。

 

课桌的掩护下，王俊凯稍微打开了点腿，好让光裸的小腿直接贴到铁制的桌子腿上，吸取残余的一丝凉气。

 

窗外阳光明媚，重庆一周里难得有一天这样的明朗天。他稍稍眯起眼睛，慢慢地，老师的讲解好像变成了一缕青烟，轻飘飘地从脑后擦过，从窗缝里溜走，最后变成了天上柔柔曼曼的白云。

 

还有6年。

 

王俊凯昏昏欲睡地想着，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个人。

 

这个时间对刚上一年级的他来说太长了，因为那几乎等于他现有人生的长度。

 

王俊凯想着想着，脑袋一沉，结果就被眼尖的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险些被请去办公室喝茶。

 

不过好在一个月后的第一次随堂小考他考得不错，考试的内容是千位以下数字的写法和时间表示法。他在考试时第一个写完，最后拿了个鲜红的一百分。

 

王俊凯还记得老师发试卷时满意的笑容。课后，他被老师叫去办公室，不过不是批评，而是委任他当数学课代表。就这样，王俊凯开始了自己连续9年课代表生涯的第一年。

 

—

 

王源在童年时代就是个好奇宝宝，整天问东问西。看在他是个唇红齿白、粉团似的小娃娃的份上，大人们通常也乐意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有一个问题他问的次数实在太多了，以至于他妈妈都懒得再开口了。

 

王源是个非常实际的小孩，他的疑问通常与他联系最最紧密的东西有关，比如为什么妈妈是女的、爸爸是男的，为什么白白的奶糖和黑色的巧克力都是甜的，为什么红色漂亮的玩具小火车头会呜呜响，还有最重要的是，他手腕上的那串花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妈妈早就告诉过他无数次，那是他的“计时器”。

 

计时器？这个词王源不懂。

 

他妈妈擦了擦手上的水，第1001次对他说，那是距离他遇见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的那一刻的倒计时。从出生开始，只有到那个人千真万确地站在他面前时才会归零。

 

王源偏头望了望妈妈的手腕内侧，那里只有妈妈洗碗时摘掉手表后留下的一圈白色的皮肤，并没有什么“倒计时”。

 

他妈妈叹了口气，第1001次地说，那是因为这种倒计时是种好运，只有部分人会有。

 

王源知道好运是个好词，他突然觉得手腕内侧这串浅蓝色的花纹是他的幸运符。据妈妈讲，随着年龄增长，他的幸运符的颜色会越来越深，最后也许会变成接近黑色的藏蓝。

 

不过他妈妈扭过头去，又半是抱怨地嘟囔了一句，这也太早了。小王源现在只有5岁，他手腕上的数字却显示大概还有6年。也就是说，11岁时他就可以预见注定要成为最贴近自己灵魂的那个人了。

 

王源的妈妈抖了抖手上的泡沫，她有点担心自己儿子的早恋问题。小学还没毕业就先定了终身大事，这件事可真没有道理。

 

不过王源并不担心，他期待着那个小女孩的出现。最好是像隔壁的苏玲，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有了重庆女人特有的泼辣劲儿。王源有点怕生，刚开始的时候会被其他小男孩欺负，苏玲会挺身而出保护他。王源喜欢被保护的感觉，不过到时候他一定长大了，他也能保护他的灵魂伴侣，让她也享受被保护的感觉。

 

但就是声音有点尖。王源稍稍皱起了眉，如果未来那个小女孩的声音能稍微低点就好了。另外，性格最好也稍微比苏玲温柔些。

 

王源自己观察过，苏玲的手腕内侧和妈妈一样，都是光秃秃的。他有些难过，自己最要好的玩伴没有得到那份好运。想到这里，他从床头翻出了几块巧克力金币。他决定，明天要好好补偿一下自己最好的朋友。

 

—

 

王俊凯不是个天才儿童，他的第一次测验完全得益于他的先天优势，至于剩下的，那就仰赖于他的认真刻苦了。

 

王俊凯低下头，笔尖飞快地记下老师说的习题讲解。他今年夏天即将迎来小升初的考试，身为数学课代表的他继承了过去6年的学习态度，不骄不躁，稳扎稳打地为自己迎来了一次又一次的满分成绩。

 

记笔记间隙他飞快地瞄了眼自己的手腕，蔚蓝的符号串的最后一位在一跳一跳地减小，排在最前面的那位数字是个蓝蓝的0。

 

王俊凯想起了小时候爸爸教自己认数字的童年片段。他的启蒙就来自于手腕上的数字。

 

他的爸爸叫他坐在茶几前，让他一点点地把手腕上的倒计时画下来，然后告诉他这是数字，并逐个为他讲解数字背后的意义。

 

讲到最后，爸爸抚上自己手腕上的那串墨绿色的数字。王俊凯记得爸爸刚才讲过的东西，那是一串数字“0”，形状像鸡蛋。他爸爸似乎忆起了当年事，享受地半眯起了眼睛，“我在车站遇见你妈妈的那一刻，数字归零了。”

 

虽然爸爸的表情很是愉悦，但王俊凯觉得那个时刻有些可怕，伴随自己一生的、同心跳一般永不停止变化的东西就这样再也不动了，这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而且他心里想，一串零蛋也实在不怎么美观。

 

不过好在自己的倒计时是蓝色的，王俊凯暗暗想。其实每个人灵魂伴侣的代表色都不同，这有助于降低错误率。试想如果四个人相遇后计时同时归零，没有颜色区分的话，那可就难办了。父母的是绿色，自己的是蓝色。蓝色的零蛋明显比绿色的要漂亮些，而且自己的蓝色估计会停留在蔚蓝的阶段，不会像爸爸那样，隐隐得发沉。

 

看着手腕上显示的不到一年的数字，王俊凯有些郁闷。那个小混蛋最好值得让他手腕上漂亮的数字变成零蛋，否则他就对她不客气。

 

不过走神只是片刻，王俊凯立刻又把心思拉回到数学课堂上。因为成绩不好的话不仅仅是小升初会有问题，他的副业也会出事。现在的王俊凯属于一个名叫“时代峰峻”的公司，周末的时候他会到公司去练习唱歌、跳舞、表演、主持等等。同他一样的，还有另外几个小男孩。他喜欢这些东西，也喜欢他的朋友们，不过妈妈曾经严格警告过他，成绩不好的话就绝不能再去。

 

虽然注意力已经回来了，但是潜意识里却如同蓝色的海洋，蓝色的数字像海浪般在他的神经间翻转腾挪。

 

聪明的王俊凯早就算过了，那天大概是在圣诞节前，是个好日子。

 

—

 

王源在上小学后才在数学课堂上了解到自己手腕数字的真正奥秘。他并非未曾探求过倒计时的意义，只不过那是从完全不同的另一个角度。

 

王源小时候会抓紧一切机会，去挖掘灵魂伴侣的意义。他在网络上搜索过，看了许多命中注定那一刻发生时的视频录像。屏幕上，两个人通常会嘴唇微微颤抖，两眼含泪，望着对方。他们会一起露出那片皮肤，在相同颜色数字的映衬下，双手紧握，双唇胶着。

 

看到这里王源会有点脸红，他想到自己在未来某一天也会成为影片的主角。不过他又有些不满，然后呢，然后那些灵魂伴侣们要怎么样呢？激动人心的时刻后，素未谋面的两个人要如何携手走过剩下的人生呢？

 

小王源敏锐地感觉到，数字归零后发生的事情，才是灵魂伴侣这个词真正的意义所在。那漫长而看似平淡的数十年，要比那惊心动魄的一秒钟更加香甜。

 

距离数字清零还有不到一年，王源想过，遇到他的小公主后，他一定要礼貌地送上一枝玫瑰，这样才能显得浪漫。也许他们能上同一所学校，他们可以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写作业，至于接吻什么的，那是高中生才能干的事情。

 

妈妈说过，灵魂伴侣会让他感觉像是回到了一个他从未知晓的家。他的头脑毫无半点记忆，可他的心知道，他的灵魂懂得，他的全身上下都会像被阳光晒得暖哄哄的新洗的床单轻轻地盖住一样，一切都是那么得自然、舒服。       

 

王源想象了一下，决定自己的灵魂伴侣值得自己所有的、最好的东西。他一定会按自己小时候想的那样，好好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欺负。

 

可突然间王源想起，视频里还有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相遇的片段，虽然不多，但也有。如果自己的另一半是个小男孩该怎么办？

 

王源想了想，突然觉得那样更好。他们可以一起打篮球、一起讲笑话。除了那个在他三年级就搬家离开的苏玲外，王源总是和男生玩得更好些，他实在搞不懂那些小女孩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他的灵魂伴侣能是个男孩，也许会更好。

 

这样的话，他们可以互相保护。他们可以互相给予对方最好的东西。

 

—

 

圣诞节前一天早上，王俊凯在家中心跳如鼓。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这般紧张，胃部如同往外嗖嗖输出凉风的无底洞，手心满是粘腻的冷汗，像低血糖。他在电视上看到过，人类的焦虑可以分为十级。现在他大抵能懂得那个抚摸毛茸茸的狼蛛的美国人的感受。

 

对家庭摆设的熟悉让他避开了一切可能加剧他紧张的陷阱。他低下头，专注地盯住地板上一小块洗不掉的黑斑。王俊凯不用再去看手腕上的数字了，他知道，手上的倒计时已经步入尾声——还有大约十个小时。

 

他感觉自己好像一位登山者，在一座高耸入云的高山上苦苦攀登了十几年。山顶就在眼前，没人知道他在那里会收获怎样的景色。

 

房间外他的父母正在叽叽喳喳个不停，他们马上就要前往超市为晚上的大事件张罗一桌好菜，临走前还要记得先在炉灶上放上一锅高汤。他们推算过，倒计时清零的时间大概在王俊凯练习的时候，也许对方会是个新来的练习生，那一定是个多才多艺的漂亮的小女孩。

 

他们昨晚饭桌上就对自己当年相遇的场景说个不停，用词之肉麻让王俊凯简直食不下咽。

 

爸妈将灵魂伴侣描述成了世界上所能发生的最美好的事情，他的心在一年一年的期待中被提到了人生中最高的位置，恐高到晕眩。

 

王俊凯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他不想体验从云端坠落的感觉。

 

—

 

王源的父母此时正焦灼地坐在家里，他们也在为今天的重大时刻努力准备。王源时不时就要抚摸一下手腕上的数字，手指盖上又挪开，每次数字的变化幅度都令他失望。

 

近乡情更怯，王源感到自己脸上有些发烧。他的灵魂伴侣就是他的家，他不想让那个素未谋生的人失望。

 

对着镜子他拽平了红色小毛衣的下摆，这是他最喜欢的一件衣服。王源庆幸了许久，今天是假期，于是他不必在自己人生的大日子里穿难看的校服。这点他早已计算出来的幸运还是让他心中有些雀跃，这是个好兆头。

 

也许王源能够像穿上自己的最喜爱的衣服那样，碰到他人生中最喜欢的人。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然后又拉了拉头发。不知道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兴奋，还是想遮住有些突出的耳朵。

 

可与他不同的是，他的妈妈却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今天，她还是对王源小小年纪就能碰到自己灵魂伴侣这件事感到不满。

 

王源还是个孩子，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他的全世界就是过去匆匆流过的12年，王源妈妈很难想象：她要如何放心让自己只经历过童年的儿子，和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走过未来漫漫的人生路，让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教会王源有关爱情、亲情乃至灵魂伴侣这种不可名状的东西的定义？

 

作为一个没有倒计时的人，她对于那种深到骨子里的亲密感到恐惧。她不能理解，爱怎么能源自手上简简单单的一串数字？她发自内心地希望，那个人能够吸引王源的不仅仅是什么所谓的“天生注定”，而是他之所以成为他自己的最本质的东西。她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王源有一天问她：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伴侣是这样的人？

 

偷看了眼穿着和喜欢的小火车玩具一样颜色毛衣的王源，她只能无奈。

 

也许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应该减少一些干扰。想到这里，王源妈妈摸出了前几天收到的一个培养唱歌、主持的公司送的名片，决定还是拒绝。

 

—

 

王俊凯坐在床沿，突然感觉心脏猛地一跳。明明是在只比自己小腿高一点的床边，可他感到自己似乎正处于万丈深渊之前。

 

他紧闭眼睛，休息了好久。

 

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刚才近乡情怯式的恐惧此时转变成了某种压抑的钝痛。他胃部的空洞由紧张带来的生理疼痛转变为了闷闷的紧塞。

 

王俊凯直到将视线重新落到手腕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来自何处。

 

手上的蓝色数字又重新变成了10位，第一位是3。

 

优秀的数学课代表通过简单的计算就知道，前四位是天，10年是3650天，他还要再等大约10年。

 

他不必再恐高，因为他已经在谷底。

 

一会儿后，王俊凯有些恍惚地走到客厅，拉起左臂的袖子，举起左手，平静地对还没来得及走的父母说，不用再准备了。

 

—

 

王源妈妈挂上电话就听见儿子房里传来一声惊呼，她匆忙地赶了过去，只看见王源不敢置信地盯着自己的手腕。

 

他把手盖上，又挪开，那里的数字还是10位。

 

王源妈妈焦急地走出房间，叫王源爸爸赶紧过来看看。至于刚才拨打电话的事，她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

 

王俊凯感觉自己被欺骗了。他现在才知道在少数情况下，手上的数字也是能发生变动的。他爸爸把王俊凯叫到当年告诉他倒计时意义的桌子前，准备说出关于这神秘数字的最后一点知识。

 

试想，如果一个人属于少数的幸运者，可他的灵魂伴侣又不幸在与他见面之前就意外死去了，那倒计时要如何显示呢？爸爸讲，自从识字起，每当他看到有关天灾人祸的新闻报道时，都要下意识地去看手腕上的数字。他最不愿看到的就是那个人还没出现，倒计时就已归零。

 

王俊凯之后接受了这一说法。他有时会想这种倒计时简直就是欺诈，像吊在驴子面前吸引他不断向前走的那根胡萝卜。他被牵引着义无反顾地向希望的方向走去，眼睛里只有那颗最吸引人的诱饵，至于前方是悬崖还是峭壁，他都视而不见了。

 

他无法想象，假如有一天他真的堕入了万丈深渊，在看到某条地震或者水灾的新闻后，发现手腕上突然变成了一串的零，他要怎样去思考这背后的意义，想他到底有可能失去了什么样的东西。 

 

情感的诱饵已经欺骗了他一次，王俊凯决定是时候让理性占据上风。他不再期盼灵魂伴侣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他想要当一个普通人。这种事情很好解决，他买了一块手表，将大部分数字都遮了起来，然后安安静静地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平时在学校好好念书，周末就到公司练习。

 

在那里，他认识了几个不错的朋友。可惜过了一两年，那些他认识的人都先后因为各种原因又离开了公司，从此难得一见。王俊凯在等到和自己最要好的小虎也走了之后，就愈发觉得练习没意思起来。他和妈妈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公司了。

 

从此每一个周末，他都能一口气睡到10点再起床，晚上也不用再坐公交车从遥远的市中心往家里赶。王俊凯某一天悠闲地坐在家里，吹着凉爽的空调，看着喜欢的动漫。

 

这样是很不错，王俊凯隐约想，但有时也太显无趣了些。他把腿翘到了桌子上，手垫在脑后，百无聊赖地望着墙上的海贼王海报。

 

动漫里的人物都过着多姿多彩的生活，平常人大概与之相反，都过着千篇一律的无聊日子。他不会成为一个英雄，除了身边的亲人、朋友，没有人会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将与其他人相同，老老实实地中考、高考、上大学、毕业、工作，未来如何将能一眼望穿，唯一未知的只是终点的位置。

 

他细细思考了下自己有哪些能使他区别于他人的东西：大概就是经过这些年的专业培训，唱歌还不错，公司甚至考虑过拿他做主唱。可这又如何，他又成不了歌手。他怎么可能有朝一日在舞台上振臂一呼，就能得到台下人的无数尖叫。这个画面简直让意气风发的少年血液沸腾到耻于承认，梦想这种东西能够美好到光是一个人独处时想想，就有种异想天开的羞耻感。

 

王俊凯望着海报上那片狭小的海面，仿佛就直接看到了自己潜意识之海里从未停止翻搅浪花的蓝色数字。

 

有灵魂伴侣又如何呢，他不相信他的生活会怎样不同。

 

—

 

王源的姑妈来看过他，对他讲述了倒计时很少为外人所知的知识。王源顶着红肿的眼睛，点了点头。

 

王源妈妈看见儿子小兔子般的眼神，心疼得不得了。她急起来甚至像小时候王源被椅子绊倒会打椅子一样，嘴里咕哝那该死的数字。

 

到了很晚很晚，远远超过王源平日上床睡觉的时间的时候，妈妈终于把他送到了床上。王源侧躺着，听见妈妈走了出去，筋疲力竭地闭上了眼睛。

 

明天醒来后，数字第四位会减少一天的。

 

王源没有放弃他的灵魂伴侣，只是他今天需要休息一下。

 

—

 

有惊无险，王俊凯在初三和同学们奋力拼搏一夏后，终于进入了山城本地的超级中学。整理中考备战的资料时，他还找出了当年去公司练习时拿回来的乐谱。可惜现在这已经毫无用处，于是他把那沓沉甸甸的纸张堆在了远厚于它的练习册上面，顺手交给父母卖掉了。

 

起身蹲下，几次过后王俊凯就感觉背后出现了熟悉的蚁走感，和某年课上感到的一样，汗珠同样是被肌肉的纹理阻碍住，迟迟不得下滑。夏日重庆从来没有辜负过自己的“内地火炉”之名，他只感觉自己手臂上汗津津的，塑胶表带简直要裹着汗液融化在手腕上。

 

于是他取下表带，蓝色的数字立刻显露出来。还有七年，距离遇见他的灵魂伴侣。

 

不过这不重要。王俊凯若无其事地擦好汗将表戴了回去。天文学家以外的人不需要知道哈雷彗星再次绕临地球的时间，他对手腕上倒计时的终点已经不感兴趣。

 

—

 

还有五年，王源坐在饭桌上，父母为儿子中考成功摆了桌庆功酒。

 

他早已摆脱了儿时童年的稚幼，一个人临睡前在黑暗中想起当年追问灵魂伴侣的意义的模样，简直要脸红。

 

然而他从未真正放弃过追问，只不过不是再以那种幼童的方式。王源任由自己童年时代的狂热与好奇经岁月催熟，成为了某种更为深沉的存在。如同水面上的花瓣吃透了水汽沉在湖底，淤泥之下，香气随时间而愈加清甜。

 

—

 

“要不要放学一起走？”

 

傻子才会以为这只是一句普通的邀请。高中情侣比比皆是，学校里三令五申禁止谈恋爱只能为少年们的感情增添一分刺激。王俊凯心中并非没有向往过，他视线一偏，落到女生卷起一截的校服袖子下——细瘦的手腕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嗯？要不要一起？”女生似乎势在必得，悄悄假装随意地对躲在拐角处来助威的死党摆了个V。指甲尖细透亮，少女的粉嫩惹人心动。

 

王俊凯下意识地藏起手腕，蔚蓝的数字同脉搏一起，随着紧贴腕表的皮肤突突直跳。为什么我要对一个素未谋生的人感到罪恶感？他感觉有些好笑，却又惊讶于自己的本能反应。潜意识里蓝色的浪花翻卷得愈发得意，王俊凯气恼地想，他原先以为灵魂伴侣这种东西是手腕上的数字硬塞给他的，期待她的出现只会是理智教唆的结果。

 

就像古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无论出现在红盖头下面的人是谁，他都要高兴地将她娶过门。灵魂伴侣大抵就是个类似的东西，他从未真正理解过父母所说的灵与灵的亲密。

 

现在王俊凯发现自己的大脑居然在下意识地排斥其他人，身体在理智运作之前就为他做了预判。有些人就是天生比其他人更重要，比如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父母，再比如注定要伴随他再度离开这个世界的某人。

 

王俊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他尽量温和地低声说自己要等朋友，恐怕不是很方便一起放学。

 

女生泄气地望着他，拐角处的死党急匆匆走了过来，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

 

“备战高考！”

 

王源从高一开始就打出了这个口号，颇惹同学和老师的瞩目，其实每次沐浴在四面八方投来的崇拜眼神时，王源内心都在狂嚎“老子当年999名啊999”，表面上他却嘴角微微上翘，颇合唇形。

 

王源会在晚上温习的时候，偷偷瞄上几眼自己的手腕。蔚蓝的数字有节奏地跳动，他想努力为五年之后才能知晓的人做些什么，比如让自己与对方相遇时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

 

校园四处都是迎新条幅，北京九月份依旧热得违反人性，和重庆没有太大区别。王源有点失落地顿了顿，正准备招呼父母继续前进，突然间被不知哪里窜出来的汽车擦身而过，惊得他后颈出了一层薄汗。

 

—

 

王俊凯正温文尔雅地为新来的学弟指路，猛地胸腔里心脏漏跳了一拍，慌得他霎时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看着莫名望着自己的新生，王俊凯学长笑了笑，不动声色地继续为对方示意教务处注册报到的位置。他稍稍瞄了眼自己的手腕，正蓝色的数字跳得正欢，连同受微风影响正轻轻晃动着的从头顶层层树荫处漏下的光斑。

 

他指完路，就回到了自己学生会迎新部的座位。身上的冷汗甚至逼退了京城三伏天的暑热。

 

该死的，别吓我啊，还有两年就见面的混蛋。

 

—

 

王源快步走在走廊里，身上新买的西装让他肩膀绷成一条线。暑期实习的面试时间在10分钟之后，偏偏他今天早上睡过了头。昨晚他的倒计时只剩下不到12个小时，两点之前他都没有能够成功把视线从手腕上移开。蓝色的数字在月光下隐隐约约，数字的跳动仿佛能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后果就是他今天早上差点没能从床上爬起来，险些没赶上8点半的那班公交车。他现在必须兼顾礼貌和速度，急匆匆地走在一大堆衣着得体的白领之间。

 

“您好，请问西翼B座的人事部办公室在哪里？”来的晚的后果就是他没有时间看地图，他只好平复急促的呼吸，尽量礼貌地问迎面走来的那个看上去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男子。

 

王俊凯今年大四实习一年后就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毕业后就签了正式的工作合同。倒计时只剩下最后几位，他若有所思走在公司里突然被拦下来，险些吓了他一跳。

 

“哦，那边坐电梯，到7楼过走廊……”过了片刻，对面的人抬起左手为他指路，劲瘦的手腕上整齐地排了一小串0。

 

王源感到心跳加速，喉咙里一阵发干。他听不到后面的内容，只能缓慢地举起左手，将西服的袖子往下翻了翻。

 

“你是？”对面的男子似乎也收到了很大冲击，他双眼闪闪发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他嘴唇微微颤抖，张了又张，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开不了口。

 

王源敢打赌他的样子也不太好看。他看过太多太多这一刻发生时的视频，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愣愣地站在这里，脸上挂着一个大大的绝对不止八颗牙齿的微笑，喉结处紧绷得让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最后还是对面的男子反应了过来，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按住自己的后颈，然后抬起头，向他露出了一个这辈子他见过的最温柔的微笑。

 

“先去面试，外面等你。”

 

王源努力平复自己雀跃的心脏，不仅仅是为给对方留下一个印象，更为了接下来的面试。如果顺利地话，他预感自己有很大把握能够留在这里，他们将拥有一整个夏天的时间来了解彼此。

 

对面男子试探性地问了问：“我带你去？”

 

王源回复了一个肯定的微笑，“好，一起走。”

 

END

最后吐槽：

 

这篇文是我写的第一篇凯源，挖坑的时间大概是在半年前。当初只是想写一个小短文，后面的情节都没有想好，现在看到当时的思路简直羞愧至死，这篇文被我写得好肉麻...

 

关于文里面大小王的性格，我的设想是王俊凯比较理性主导，对于灵魂伴侣这种比较玄而又玄的东西他一开始是半信半疑的态度，所以当第一次受到打击之后，他就半放弃这种事了。不过当高中他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有排斥灵魂伴侣以外人的本能后，他才重新相信。这个转折点被我写得太仓促了，非常不好意思。

 

王源就比较感性，一开始就信，始终没有动摇过。这里我想解释的就是我不是踩王俊凯捧王源，只是两个人的性格就是这样。

 

其实从文章开头也看得出来：对于灵魂伴侣这件事，王俊凯的起点是从数学角度认识数字，王源则是探索伴侣间的联系。一个理性，一个感性。这种设定在我另一篇文《本色出演》里也是这样，总感觉小凯这种（我所设定的）性格在感情上会比较容易走弯路，谈恋爱有时候凭本能比较好。

 

当然，如果我文写得好的话就不用废话这么多了，可惜这篇写得太拙计了，急着填坑，再度抱歉。真是不好意思了，鞠躬，完毕。